中药炮制是连接传统智慧与现代科技的桥梁。中药炮制作为中华传统医药体系的核心技艺，其传统意义在于通过洗、切、煅、炒、蒸、炙等特定工艺，调整药材四气五味与归经特性，实现减毒存效、引药归经、改变药性的作用^[1]。现代研究借助化学分析、分子生物学及代谢组学技术，实现了炮制工艺标准化与智能化控制，传统经验与现代科技的结合，不仅验证了古法炮制的科学内涵，更推动中药炮制从经验传承向质量可控的现代化生产转型，为经典名方二次开发与国际化奠定基础^[2-3]。中药及炮制品细胞外囊泡来源于植物类中草药特定部位的细胞所分泌的纳米级膜囊泡，细胞外囊泡包含植物植物来源的细胞外囊泡和动物来源的细胞外囊泡。而中药炮制前后囊泡的释放与功能产生差异^[4]，炮制过程中高温或机械处理可裂解植物细胞壁^[5]；产生的美拉德反应产物、多糖降解物或小分子代谢物（如姜制后姜酚类物质）也可能嵌入囊泡膜，改变其稳定性或表面配体，影响靶向递送能力^[6]；炮制后也可调节囊泡内携带的核酸（miRNA）、蛋白质或次生代谢物^[7]，现代研究通过透射电镜、纳米颗粒追踪分析（nanoparticle tracking analysis‌，NTA）及脂质组学等技术，已发现人参等炮制品中囊泡的粒径分布、载药效率及免疫调节活性显著改变^[8-9]，提示炮制可能通过调控囊泡介导的细胞间通讯网络，成为中药增效减毒的新机制^[10]。未来需结合单细胞测序与仿生囊泡工程，进一步解析炮制-囊泡-药效的分子关联。

1  炮制对中药囊泡组成和特性的调控作用

中药炮制通过物理、化学及生物转化过程显著改变中药饮片及其炮制品囊泡的组成与特性^[11]。在组成层面，炮制可调整囊泡的脂质双分子层结构，如高温煅制或辅料（醋、酒、姜汁）处理诱导美拉德反应产物或辅料活性成分（如姜酚、有机酸）嵌入囊泡膜^[12]，改变其表面电荷（如Zeta电位升高）及膜流动性，同时调控囊泡内载物质，从而增强疗效。特性方面，炮制后囊泡粒径分布趋于均一^[13]，生附子囊泡富含剧毒的双脂型乌头碱，经过水浸泡和蒸煮炮制后，囊泡中的该成分水解为低毒的单脂型乌头碱，双酯型乌头碱具有更强的膜穿透性，能直接破坏囊泡膜结构，而单酯型乌头碱极性更大，与膜结合更温和，囊泡稳定性更高。双酯型乌头碱非选择性作用于各类细胞，单酯型通过表面蛋白实现心肌定向，囊泡靶向性更强^[14]。生半夏囊泡中含刺激性草酸钙针晶和毒性蛋白，经姜汁炮制后草酸钙针晶分解，凝集素蛋白含量下降，囊泡安全性提升，而具有镇咳作用的半夏蛋白保留甚至富集，使其止咳作用增强而毒性降低^[15]。这种“去毒存效”的改造使囊泡从损伤性载体转变为：消化道黏膜保护剂、中枢镇咳靶向递送系统、炎症微环境调节剂。现代研究借助纳米流式细胞术、蛋白质组学等技术，揭示炮制通过调控囊泡的“成分-结构-功能”协同网络，实现毒性成分封存、活性物质高效递送及细胞间通讯调控，为中药炮制“减毒增效”提供了纳米尺度的新机制解释，并推动基于炮制囊泡的中药精准递送系统开发。

2  中药囊泡的提取分离纯化

新鲜植物类中药经简单处理后可直接榨汁或浸泡（巴戟天^[16]）。中药饮片干燥品提取囊泡则先要进行煎煮^[17-18]，所得提取液选用适宜方法可进一步分离和富集囊泡，中药饮片的组织硬度、成分极性、密度和粒径分布是选择囊泡提取技术的核心依据。中药饮片囊泡的分离纯化方法及应用见表1。

中药囊泡富含生物活性物质，其高效提取需通过特定技术分离浓缩活性成分。常用传统方法包括，差速离心法、尺寸排阻色谱法、密度梯度离心法，新兴方法有微流控技术和超临界流体技术。不同方法的提取分离效果存在差异，差速离心法虽为经典方法，但对高黏性或多杂质样本（如葛根、山药）分离效率较低^[28]，和尺寸排阻色谱法相比优势在于囊泡形态完整、产率高^[29]；尽管超速离心法在外泌体的分离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但其对离心速度的苛刻要求以及较低的分离产量制约了其发展，为此相关学者提出了基于滤过的分离方法^[30]，利用微管道处理或操纵微小流体,借助免疫亲和力或物理场实现分离^[31-32]，具有样品量少、低成本、高通量和高精度等优点。与传统方法相比，微流控技术制备的囊泡在稳定性和重复性方面展现出一定优势^[25]。刘永静等^[33]研究了超临界流体萃取法应用于中药领域，对于挥发油及挥发性成分、生物碱类及皂苷类等的提取分离进行了分析。无需有毒溶剂，避免药物活性破坏，尤其适于溶剂敏感成分（萜类、黄酮类）；可提升溶解/溶出度，控制微粒粒度，节省溶剂且热敏兼容^[34]。但存在高压高温、能耗高、设备昂贵等局限，残留溶剂及干燥过程或影响成分稳定性^[35]。未来结合微流控技术，有望优化囊泡均一性与载药效率，推动中药纳米靶向递送系统发展。

3  表征及评价手段

3.1 物理表征

囊泡即囊泡纳米颗粒是中药成分如氨基酸、糖、核苷碱基、甾体、三萜、香豆素等通过非共价键形成纳米聚集体^[36]。通过透射电子显微镜（transmission electron microscope，TEM）、动态光散射（dynamic light scattering，DLS）等检测手段发现，中药饮片及其炮制品囊泡大多也可呈现为球形或类球形结构，其粒径大小一般分布在几十纳米到几百纳米之间，但其不同的制备方法和条件会导致粒径有所差异^[37]，采用超声法结合特定的表面活性剂制备的中药囊泡平均粒径在100～200 nm左右，而微流控技术制备的部分囊泡能将粒径控制在更窄的范围且更均匀。

3.2  化学表征

3.2.1  脂质成分中药囊泡脂质化合物主要包括甘油脂类如三酰甘油（triglyceride，TG）、二酰基甘油（diacylglycerol，DG）等；鞘脂类如鞘磷脂（sphingomyelin，SM）；甘油磷脂类如聚碳酸酯（polycarbonate，PC）、磷脂酰乙醇胺（phosphatidylethanolamine，PE）、磷脂酸（pphosphatidic acid，PA）等），糖脂（单半乳糖甘油二酯），固醇类（β-谷甾醇）等^[38]；其中SM增强膜稳定性，减少囊泡在血液循环中的降解；PC作为磷脂双层的主要成分，维持饮片囊泡的膜结构完整性，同时增强其与细胞膜的融合能力；PA参与调控囊泡的生物合成及信号转导，可能与免疫调节相关^[39]；不同植物囊泡中各脂质成分含量不同，如西柚来源细胞外囊泡中脂质以PE为最多，其次是PC和PI，生姜来源细胞外囊泡中脂质以PA为最多，其次是DGDG和MGDG，葡萄来源细胞外囊泡中脂质以PA为最多、其次是PE和PC^[40]。

3.2.2  蛋白质  中药蛋白质与医疗作用紧密关联，并涉及中药鉴定、品质、炮制贮藏及资源开发等关键环节。在产业中，其于炮制机理研究、工艺优化、质控标准及新药研发等领域均具有重要价值^[41]。中药囊泡的蛋白质组成（膜蛋白、胞质蛋白、酶类等）决定其生物活性与功能，具有来源差异性。生姜囊泡蛋白含量低，以肌动蛋白为主，含少量膜通道蛋白^[42]；人参囊泡蛋白则兼具抗癌、抗辐射、免疫调节及调血脂等多重功效，突显植物来源对功能的影响^[43]；姜黄来源囊泡中的蛋白质主要参与具有抗炎、抗氧化、抑制血小板和调节细胞凋亡等多种药理活性^[44]。但中药饮片炮制前后囊泡中蛋白质种类及数量的变化与其药效物质基础密切相关，具体变化因炮制工艺（如炒、蒸、炙、煅等）而异，高温炮制（炒、煅等）可能导致部分热不稳定蛋白（如某些酶类：过氧化物酶、ATP酶）变性或降解，甚至完全消失^[45]，辅料（酒、醋）可能诱导蛋白质的化学修饰（如乙酰化、糖基化），或暴露隐藏的疏水结构，形成新的功能性蛋白^[46]。

3.2.3  microRNA（miRNA）组成  研究表明，迄今为止植物来源囊泡中miRNA研究较多，miRNA种类丰富，其所含的miRNA具有跨界调控作用^[47]，中药囊泡的磷脂双层结构可保护miRNA免受核酸酶降解，并通过表面脂质或蛋白成分实现细胞特异性靶向递送^[48]，使其高效进入靶细胞并释放功能性miRNA。这种天然递送特性不仅提升miRNA的稳定性和生物利用度，还能与囊泡内黄酮类、皂苷等活性成分协同作用，在抗肿瘤、心脏保护及免疫调节等药效中形成多靶点调控网络^[49]，为基于中药饮片及其炮制品囊泡疗法应用提供了新策略。

3.2.4  其他小分子物质  影响囊泡异质性的主要因素之一是囊泡中的多种小分子活性物质，可作为特异性标志物。中药囊泡中的小分子物质是其多靶点、多途径药效的物质基础^[50]。有机酸与生物碱协同抗菌，多酚与磷脂协同抗氧化，挥发油与糖脂协同靶向递送。炮制通过降解、修饰或富集特定小分子，可优化囊泡的组成，从而增强疗效（如提高生物利用度）、降低毒性（如降解有毒生物碱）或赋予新功能（如免疫调节）。鞘磷脂（sphingomyelin）可能增强囊泡的抗凋亡或免疫调节功能；不饱和脂肪酸（如亚油酸、α-亚麻酸）具有抗炎、抗氧化作用，可能通过囊泡递送增强靶细胞保护效果。

3.3  生物功能

中药囊泡中的活性成分具有强大的自由基清除能力，这些成分能够中和体内的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和活性氮（reactive nitrogen species，RNS），减少氧化应激对细胞和组织的损伤，黄芪中的黄酮类化合物和多糖可通过直接与自由基反应，降低其活性，从而保护细胞免受氧化损伤^[51]。多种活性成分之间也可能存在协同作用，共同发挥抗氧化功效，这种协同作用不仅增强了抗氧化能力，还提高了机体的整体抗病能力。其抗炎和抗肿瘤作用也主要依赖多糖、皂苷、黄酮等协同作用于炎症反应及抗肿瘤多个环节^[52-54]。因此，中药囊泡通过抗氧化、抗炎及免疫协同调控发挥多维度保护作用，为相关疾病的防治提供了科学依据。

3.4  稳定性影响因素

中药囊泡在不同的环境条件下，如不同的pH值、温度等，其稳定性不同^[55-56]。总体来说，在中性pH环境且常温条件下，稳定性相对较好，能够长时间保持囊泡结构完整，使包裹的有效成分不被破坏或泄漏。然而，在强酸、强碱或高温等极端条件下，囊泡结构容易遭到破坏，进而影响其功效。中药囊泡稳定性直接决定其能否有效保护内部包裹的有效成分。结构完整时，能防止有效成分泄漏或降解；结构破坏则会导致成分失效，降低药效。胡杰等^[57]采用pH梯度法，以司盘60-胆固醇为囊材，柠檬酸溶液为水相，用碳酸钠调节pH制得马钱子总碱囊泡，粒径179.2 nm，Zeta电位−25.41mV，平均包封率86.9%，大大实现了将马钱子总碱提取物囊泡经皮给药，其研究制得了高包封率的囊泡，为其透皮给药稳定性研发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中药饮片及其炮制品囊泡制备过程中，要选取相应炮制中药材囊泡适宜的配置环境和外在条件。

4 中药及炮制品外囊泡的应用

4.1  药物递送

在递送机制方面，中药囊泡兼具缓释与靶向优势：通过调控其组成和结构可实现药物缓慢释放并延长作用时效，同时可稳定递送化学药物或核酸药物至肠道靶点以提升疗效^[58]；另有研究显示，葡萄柚来源的囊泡样颗粒通过与叶酸结合可进一步增强靶向性，在精准递送药物至特定组织的同时避免穿透胎盘屏障^[59]。这些特性为构建减毒增效、协同调控的新型靶向载药系统提供了科学依据，推动了中药现代化治疗的创新应用。中药炮制与囊泡（如脂质体、外泌体等）药物递送技术的结合，是近年来中药现代化研究的热点方向之一。在临床应用过程中，中药炮制囊泡的规模化生产和质量控制既是关键突破点也是主要技术瓶颈。规模化生产方面，目前脂质体、外泌体等囊泡的工业化制备已具备微流控、超速离心等技术基础，但中药活性成分的复杂性对囊泡包封率、结构稳定性提出更高要求，需开发针对中药特性的定向修饰工艺及连续化生产体系。质量控制体系需建立物理属性（粒径、Zeta电位）、化学指纹图谱（特征成分载量）、生物学功能（靶向配体活性）的三维质控模型，结合近红外在线监测技术实现生产过程动态调控。

4.2 疾病治疗

4.2.1  抗炎作用  在炎症性疾病中，黄芪囊泡样纳米颗粒（VLNs）的抗炎作用主要通过多种生物活性成分多糖、甲苷、黄酮等协同作用于炎症反应的多个环节^[51]。其机制包括调控趋化因子可降低MCP-1、MIP-1水平、抑制促炎细胞因子TNF-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IL-6（interleukin-6）、IL-1β的表达，并通过调节Th1/Treg细胞比例提升抑炎因子IL-10的水平^[60]，来抵抗炎症的发生发展过程。心血管疾病方面，丹参酮Ⅱ_A可能通过干预IκB 蛋白的磷酸化和降解过程，减少p65/RelA的核内转移，从而降低核转录因子NF-κB（nuclear factor kappa-B，NF-κB）的DNA结合活性，抑制炎症基因的表达^[61]。部分囊泡还具有特异性生物活性，生姜囊泡通过抑制牙龈卟啉单胞菌活性，发挥抗牙周炎作用^[62]，或也可通过调节肠道菌群平衡及介导肠–肝轴机制，在肠肝疾病治疗中展现显著疗效^[63]。中药炮制品囊泡的抗炎作用源于炮制工艺对囊泡成分、结构及功能的定向调控，通过多靶点、多通路协同抑制炎症反应，兼具“减毒与增效”等精准递送优势。中药炮制工艺赋予囊泡“成分定向优化”特性，如降低毒性成分负载的同时增强活性物质递送效率，这种“工程化囊泡”特性为其向临床转化提供了质量控制基础。

4.2.2  抗肿瘤作用  在抗肿瘤领域，研究发现姜黄炮制后释放的囊泡富含姜黄素衍生物及肿瘤抑制性miRNA，姜黄素可以调控特定miRNA的表达进而调节相应靶基因或信号通路，影响肿瘤细胞的增殖、侵袭和迁移^[64]；黄芪甲苷（astragaloside IV，AS-IV）能够通过减少结直肠癌细胞释放的肿瘤相关囊泡（tumor-related extracellular vesicles，TEV），抑制M2型肿瘤相关巨噬细胞（tumor-associated macrophages，TAMs）的激活，并促进M1型极化，从而抑制结直肠癌的侵袭和转移^[65]。人参来源的纳米囊泡（ginseng-derived vesicle-like nanoparticles，GDVLNs）可以通过极化小鼠体内肿瘤微环境中的巨噬细胞为类M1型巨噬细胞，并促进巨噬细胞分泌趋化因子CCL5和CXCL9，进而招募CD8⁺T淋巴细胞进入肿瘤微环境，转变“冷肿瘤”为“热肿瘤”，提高PD抗治疗“冷肿瘤”的响应性^[66]。目前已发现中药囊泡通过携带中药活性成分（如人参皂苷、姜黄素等），能够精准靶向肿瘤细胞或调节免疫微环境。载药囊泡可将促肿瘤的M2型巨噬细胞逆转为抗肿瘤的M1型，释放细胞因子、干扰素-β（interferon-β）等，从而达到抗肿瘤的效果^[67]。在抗肿瘤临床应用中，中药囊泡（如姜黄/黄芪/人参炮制品囊泡）凭借天然载体精准递送活性成分及功能性miRNA，靶向调控肿瘤增殖与免疫微环境，可增强免疫治疗响应。虽动物实验已证实其机制有效性，但临床转化需突破3大瓶颈：规模化制备标准化以保障成分稳定性与靶向性；人体安全性评估需明确生物相容性及剂量毒性；优化与传统化疗/免疫疗法的协同方案以验证增效减毒效应。其多靶点、低毒特性有望联合现有疗法破解耐药与转移难题，推动中医药精准抗肿瘤的国际化发展。

5  结语与展望

近年来，中药囊泡的研究在技术创新与应用拓展上取得显著进展，应用研究中，炮制囊泡在药物递送及疾病治疗中展现出多重潜力，中药饮片及其炮制品囊泡与递送技术的结合取得了显著进展：通过炮制工艺优化（如蒸制、煅制）可定向调控活性成分（如多糖、生物碱）的理化性质，结合脂质体、外泌体等囊泡的高效包封与靶向修饰技术，显著提升了中药成分的生物利用度与疾病靶向性，并在抗肿瘤、抗炎及心血管疾病治疗中展现出协同增效潜力。然而，该领域仍面临炮制-囊泡体系标准化不足、复杂成分体内代谢机制不明及规模化生产困难等挑战。未来研究需深度融合多组学分析、人工智能筛选及智能响应材料设计，阐明“炮制-成分-载体-效应”的关联网络，突破产率与纯度矛盾，标准化体系构建，制定囊泡标志物质量评价标准，推动符合中药特色的纳米制剂质控标准与政策体系建设，以加速传统中医药与现代纳米技术的临床转化融合，为精准医疗提供创新解决方案推动临床转化与国际化。通过跨学科融合与产业链整合，中药炮制囊泡有望成为中医药现代化的重要载体，实现从经验炮制到精准调控的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