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上旬的一个下午,伊丽莎白·福尔摩斯(Elizabeth Holmes)在旧金山艺术宫登上了TEDMED大会的舞台,就血液问题发表了演讲。TEDMED年会作为TED大会的组成部分,主要关注医疗健康领域的问题。这个舞台上的演讲人来自多个细分领域,既有探讨合成生命的基因科学家克雷格·文特尔,也有讨论获取全部基因组序列的奥齐·奥斯本。在TEDMED大会上,“颠覆性技术”和“医学的未来”这样的话题经常出现。
福尔摩斯今天三十岁,是硅谷创业公司Theranos的CEO。现在,血液检测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商业领域,而Theranos力求颠覆这种局面。血液分析是医学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当你的医生想要检查你某一方面的健康状况(比如胆固醇指标或者血糖水平),或者寻找肾脏或者肝脏出现问题的适应症时,他就需要对你进行血液检测。一般而言,医生需要使用长针头和几个装血液的试管瓶完成血液采集,然后将样本送往实验室进行分析。在美国,诊断性实验室检测工作主要由两家公司垄断,他们分别是Quest和Laboratory Corporation of America。这项业务领域每年的产值大概在750亿美元左右。
但是福尔摩斯告诉听众,人们可以以一种更快速、更便利和更便宜的方式完成血液检测。采用这种模式,能够拯救无数条生命。演讲时,福尔摩斯穿着她日常的制服–黑色西服和黑色的棉圆领毛衣,这不禁让人想起了乔布斯。她于2003年创办Theranos,那时她只有十九岁。第二年她从斯坦福退学,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她告诉听众,Theranos已经研发出可以发现数十种疾病(比如高胆固醇和癌症)的血液检测方法, 需要的仅仅是从患者手指采集一到两滴血液而已。目前,Theranos正在努力向几个医院系统推销自己的检测方法,并与克利夫兰诊所进行了深入的商谈。同时,该公司还在41家美国沃尔格林药店(美国最大连锁药店)开设中心,并计划将这一模式推广到其他成千上万的药店。病人只需要向药剂师出示身份证、保险卡和医嘱就可以在药店完成血液采集工作,接着药店会将所有样本送到Theranos的实验室进行分析。福尔摩斯说,他们可以用一份血液样本完成很多种检测,每一种检测都比标准检测方法要便宜。有的时候,Theranos检测的价格甚至比Medicare公布的费率要便宜90%。比如,传统实验室检测胆固醇需要55美元或者更贵,但是Theranos仅仅收费2.99美元。
在私下对话中,福尔摩斯的声音低的几乎像是耳语。可是在台上,她却铿锵有力地描述着自己的事业。在TEDMED大会上,她清楚的描述了现有血液检测业务的弊端。在她看来,目前的血液检测花费太高,病人仅能在不方便的时间或者地点完成血液采集。同时,现有血液检测采用静脉抽血,这让很多人感到不愉快。福尔摩斯本人讨厌注射器和针头,而她的母亲和祖母更是晕针晕血。她告诉记者:“如果我们来自外星并打算寻找一种折磨别人的方式,那么抽血一定是最好的选择。把针扎进血管,缓缓的抽血出来,而这时病人还要亲眼目睹这一切。”
福尔摩斯认为血液检测不应该是痛苦的,反而这应该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因此,Theranos目标就是扫除实现“美好血液检测”过程中的一切障碍。她告诉听众,大约40%~60%的人拿到医生要求进行血液检测的医嘱后没有去验血。我们可以通过血液检测诊断出糖尿病和其他常见疾病,并更早的对患者进行治疗。要想实现这个目标,血液检测工作就要更简化、更便于病人完成。
Theranos目前是一家私人公司,既做硬件研发又进行医学研究。在过去的很多年中,该公司与硅谷很多公司一样秘密的运作着。斯坦福大学化学工程专业教授钱宁·罗伯森是该公司第一位董事会成员,他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不会告诉我妻子我在做什么。”最近几个月,福尔摩斯在全国多个演讲和采访中讲述了她在TEDMED大会上的演讲内容。投资人认为她的公司估值大约为90亿美元,这几乎同两大诊断实验室巨头身价相当。
福尔摩斯拥有超过50%的公司股份,而《财富》和《福布斯》更是在2013年春天将其评选为“全世界最年轻的白手起家女性亿万富翁”。在她公司的董事会中有着各种杰出的前任政府官员,其中包括乔治·舒尔茨、亨利·基辛格、山姆·纳姆和CDC(疾控中心)前任主任威廉·福奇。另外,克利夫兰诊所CEO兼主席德罗斯·克斯格罗夫对她的公司也是鼎力支持。他说:“我认为Theranos有潜力成为一家取得突破性成功的公司,它代表了我们提供医疗卫生保健服务时进行的主要变革。”
随着消费者对个人健康数据需求的不断增加,Theranos也开始慢慢发展起来。基因测序费用的不断下降使得类似23andMe这样的公司能为个人直接提供遗传信息。这样一来,消费者就可以省略过去医生授权的环节。智能手机应用使得用户可以查看心率、睡眠周期和每天走的步数,并允许用户将这些数据与医生和朋友分享。在演讲中,福尔摩斯说:“过去,人们需要有了生病的症状之后才能通过检测了解自己的健康信息。我创立Theranos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这种局面,重新定义诊断的范例。无论贫富,不管居住何方,我要让每个人都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获取自己需要的健康信息。” 克斯格罗夫预测,未来病人和医生都可以主动要求进行诊断常规疾病(比如高胆固醇和糖尿病)的血液检测。“未来,CVS和沃尔格林药店将承担更多职能,其中一些职能目前只有初级医疗护理医生才能提供。这一改变对产业的影响将会是巨大的。”
但是,未过滤的医疗数据并非都能发挥积极作用。2013年底,FDA叫停23andMe部分业务,原因是担心消费者会误读或误用这些数据。有些观察人士认为Theranos服务的保密性存在隐患:目前,该公司的血液检测方法也许是具有开创性的变革,但他们很少在同行审阅的期刊上发布数据,描述他们设备的工作原理或者证明自己检测结果的质量。
拉克什曼·拉马穆尔蒂是一位分子生物学家,也是FDA前任副主管。他说:“Theranos试图复制乔布斯的方式,就像他当年那样在iPhone发布前那样不透露任何信息。可是,相比于消费性电子产品而言,健康测试服务要更加重要。我们需要在临床中证明其有效性,并获取有用的信息加以分析。”
福尔摩斯解释称,Theranos之所以保密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竞争对手的打击。同时,他们试图研发的是一个独特的产品,自然需要保密。她说:“此前没有别的公司能做到我们做到的事情,我们开创了新的领域。为那些不喜欢静脉抽血的人提供服务,这是我们耕耘出的新市场。”
福尔摩斯生活简朴。虽然她热爱文学,但是创业后就不再有时间阅读文学作品、与朋友聚会了。她甚至没有时间约会,十几年来也没有休过一次假。她是一位素食主义者,主要在办公室就餐。
福尔摩斯在不断奔波迁移中成长。她的父亲克里斯为政府机关工作,先后任职国际开发署、国务院等部门。她的母亲诺埃尔在国会工作了十几年,直到生下伊丽莎白和小她两岁的弟弟克里斯蒂安。这个家庭因为工作原因总是在不断搬家,因此伊丽莎白没什么机会与朋友形成长久的友谊。她形容自己为快乐的孤独者,小时候经常同父亲一起钓鱼和捉虫子。
“我可能注定不会平庸。在我九岁的时候我就读完了《白鲸》,之后又读了大量其他书籍。我七岁的时候设计过时光机器,至今仍保留着当年的那个本子。在我成长中没有人告诉我什么事不能做,这可能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伊丽莎白的爷爷当年从丹麦移民美国学习工程学,后来在辛辛那提定居当了一名医生。八岁的时候,爷爷带伊丽莎白去了自己工作的本地医院,而这所医院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后来,爷爷娶了一位病人的女儿——查尔斯·弗莱施曼。弗莱施曼是倡导使用包装酵母的先驱,她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了一个烘焙帝国。伊丽莎白觉得这样的童年经历对自己影响很大,她说:“我听着祖辈们的传奇故事和伟大事迹长大。这样的经历对我的性格和生活质量产生了影响。”
1993年时全家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迁往休斯敦,父亲因此很是愧疚。小福尔摩斯为了安慰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想要的生活是发现新事物,发现那些人类不知道的东西。”高中时她曾经自学中文,并计划参加斯坦福大学暑假的中文课程。可是,学校负责人表示这门课程不招收高中生。福尔摩斯没有气馁,她一次又一次尝试,终于获得了一次面试机会。面试中,她用流利的中文回答了考官的问题。就这样,她还在高中时就修读完了三年的大学中文课程。
2001年,福尔摩斯申请就读斯坦福大学并获得录取。接着,学校给她颁发了校长奖学金,允许她选择自己的实验项目。她的父母给她寄了一本马可·奥里斯乌斯的《沉思录》,希望告诉她做人要有目标和理想。福尔摩斯选择了化学工程专业,并被当时工程学学院院长钱宁·罗伯森的研究工作所吸引。罗伯森回忆说,在福尔摩斯大一的一天,她来到院长办公室要求与博士学生一起参与他实验室的工作。罗伯森犹豫了,但是由于福尔摩斯的坚持,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春季学期结束时,福尔摩斯计划前往新加坡Genome Institute进修。罗伯森警告她这个项目要求学生掌握中文,可是他惊讶的了解到福尔摩斯已经可以熟练使用中文了。
大一结束时,福尔摩斯已经能同博士一起参加研究小组的会议。罗伯森表示,她经常汇报实验进程和计划,甚至比博士参与度还高。那时候,他意识到这个姑娘有些与众不同。
在新加坡进修期间,福尔摩斯主要研究检测严重呼吸道疾病(比如SARS)。测试一般以传统方法展开,也就是用注射器抽血,用棉签收集鼻腔粘液。这种方法可以检测出谁被感染,但人们依旧需要其他独立的系统来分发药物并检测药效。福尔摩斯对这种检测方法存疑,因为她在斯坦福时研究过一个名为芯片实验室的技术。该技术利用单一微芯片上的少量液体就可以完成多元检测。她说:“如果利用我在斯坦福了解到的工程学项目和系统,我们有更好的办法检测疾病。”
离开新加坡前,福尔摩斯设想了一种一次性完成多种检测的方式。这种检测仅需要一滴血,并可以以无线方式将结果数据传输给医生。那年夏天,她为这种创意申请了专利。该专利于2007年11月最终获得批准。回到斯坦福后,福尔摩斯来到罗伯森的办公室,宣布她要退学去创业。罗伯森被她的创意打动,但却力劝她最少先完成本科学业。
“为什么?我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福尔摩斯回答说。
在父母的经济支持下,福尔摩斯于2004年3月从斯坦福退学。一个月后,她组建了Theranos,公司的名字由“therapy”(疗法)和“diagnosis”(诊断)两个词组成。接着,她又说服罗伯森每周来公司担任一次技术顾问,并给与了他第一个董事会成员的回报。最终,罗伯森从终身教职的岗位退休,开始在Theranos担任全职顾问。
罗伯森为福尔摩斯介绍了几位风险投资人。她坚持自己要对公司有控制权,并要求把盈利全部投入公司发展。2004年12月时,她从风投处成功融资600万美元。随着工作的开展,她坚信公司可以实现五个方面的突破:摆脱静脉抽血方式采集血液、利用几滴血液完成诊断、自动化检测流程以减少人为失误、更快地进行检测并获得结果、降低血液检测费用。
Theranos能够成功的关键之一就是雇佣了桑尼·巴勒沃尼。桑尼是一位现年49岁的软件工程师,福尔摩斯在高三后暑假前往北京的过程中认识了他。那时候,桑尼还在加州伯克利大学读MBA。之后,他先后在莲花集团和微软工作,并于2004年正式开始在斯坦福计算机科学学院的研究生学习。桑尼和福尔摩斯经常聊天分享对于软件的信念和看法,这至关重要。如果Theranos想要利用几滴血液完成分析,那么工程师就需要研发一套软件以完成工作。2009年,桑尼以首席运营官和主席的身份加盟公司。他说:“我们研发的是自动化平台,整个血液分析工作自始至终都是由机器自动完成。”
Theranos之所以能在过去十几年中一直对其技术保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处于监管的灰色地带。其他诊断实验室(包括Quest和Laboratory Corporation of America)都利用从制造商处(比如西门子和罗氏诊断)购买的设备完成血液检测。在这些设备进入市场销售之前,制造商必须通过FDA的审批。如此一来,审批流程就使得检测操作技术变得更加透明。但是,Theranos生产自己需要使用的检测设备。只要他们不销售这些设备,也不将其搬离实验室,那么FDA就没必要对其进行审批。福尔摩斯表示,长久以来人们一直在议论他们的技术,也诋毁他们通过避免给潜在竞争对手透露技术信息的方式赚钱。
现在,Theranos的雇员达到了700人,并在加利福尼亚州纽瓦克设立了制造血液检测设备的总部。福尔摩斯说,Theranos持有正向现金流,目前正处于扩张阶段。在过去的多年中,他们通过与辉瑞和葛兰素史克这样的大型制药企业合作获取利润,而这些制药企业则利用他们的检测技术对新药开展临床试验。同时,设立于沃尔格林药店的“健康中心”、与医院和美国军方的合作也带给Theranos不错的利润。不过,福尔摩斯拒绝透露公司与军队合作的具体协议。
2013年,Theranos宣布与沃尔格林公司达成“长期合作伙伴关系”,并在全国大多数沃尔格林连锁药店(共计8200家)里建立在自己的健康中心。福尔摩斯设想能在大多数沃尔格林连锁药店和杜安里德药店中设立健康中心,这样就能让Theranos遍布美国的每一个角落。同时,Theranos还可以同合作伙伴的竞争对手CVS连锁药店达成协议,而这家企业在全美有7800家分店。
当有患者需要在健康中心进行血液检测时,受过训练的药剂师会用温暖的套筒包裹着患者手指以促进血液流动,然后用酒精进行擦拭消毒。之后,药剂师会用很小的正方形设备(配有刺针)扎破患者手指,然后将两滴血液收集到十美分硬币大小的容器中。整个过程耗时大约两分钟。血液样本在经过条形码标记后会被放入冷冻箱,然后集中送完几里之外的Theranos实验室。每天,Theranos会安排三次这样样本的收集和返送工作。
Theranos实验室是一个巨大且复杂如迷宫一般的建筑,里面有着大量化学家、技术人员和成排的机器。这些机器都很轻便,一个人就能搬动。血液样本被放入机器后,下面的流程有如国家机密一般不为人知。福尔摩斯对这一分析检测过程的描述也是含糊不清:“我们加入了一种化学物质,从而引起化学反应,生成一种信号。接着我们把信号翻译成化验结果,然后交由具备资质的实验室工作人员进行审核。正是因为采用了微型化和自动化技术,我们才能够处理这些很小的样本。”
Theranos成功的一部分原因在于董事会人员能力出众,而福尔摩斯认为是乔治·舒尔茨凝聚了大家的力量。乔治四度担任内阁,其中包括财政部长和国务卿这样的职位。现年93岁的乔治是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研究员,他在2011年结识了福尔摩斯。福尔摩斯表示:“我们本来计划通过10分钟的会面相互认识,但是之后会面变成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深入了解。”
那之后,舒尔茨同意加入董事会,并每周与福尔摩斯见面一次。他还引荐了几位现任董事会成员:比尔·弗里斯特,心脏外科医生、前任参议院共和党多数派领袖;亨利·基辛格,前任国务卿;山姆·纳姆,前任民主党参议院、三军委员会主席;威廉·佩里,前任国防部长;理查德·科瓦西维奇,前任富国银行CEO兼主席。所有这些人都接受了公司的股票期权和其他形式的酬金。91岁的基辛格表示:“福尔摩斯有一种优雅的品质,看起来好像十九岁一般。她好像青春永驻,不会衰老。不过,她的美丽还是比不上智慧。”
董事会成员都被福尔摩斯所折服。她是一位仔细的倾听者,有着异常的平静。员工说他们从来没见过福尔摩斯大声说话。佩里与乔布斯熟识,他说:“有时候我们叫她乔布斯第二,但我认为这个比喻不恰当。她拥有乔布斯不具备的社交意识:乔布斯是个天才,福尔摩斯则拥有一颗大心脏。”
福尔摩斯说,她在选择12个董事会成员时希望挑选不同类型的人。董事会成员大多具有从政或者从军的背景,所以有人认为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吸引政府与其签订合同。
她回答说:“我们没有和政府签订任何合同。我从来没试图与政府合作,以后也没这个计划。”不过,Theranos的确与军方有合作关系,而福尔摩斯称这种合作能“在很重要的潜在领域”拯救生命。而且,她表示公司的政策就是尽可能普及自己的血液检测方案。她认为别人将其董事会成员视为游说者是一种“侮辱”,因为她视这些人为能帮她制定策略的合作伙伴。
科瓦西维奇说他给董事会带来了商业经验:“我认识大多数大型连锁公司的CEO,其中就包括沃尔格林的CEO乔治·沃森。”同时,科瓦西维奇建议福尔摩斯在进驻发展中国家之前先集中精力在美国发展好Theranos的业务。他认为,这不代表公司是拿美国人民在做实验。
福尔摩斯和董事会成员一致强调他们的技术非常先进,同传统诊断实验室公司相比具有优势。弗里斯特说:“做一系列检测用不了四管血液,这是1940年的技术了。”
Quest公司高级科学主管奈杰尔·克拉克并不认同这一观点。Quest在全国有30家提供全方位服务的大型实验室,每年进行6亿次的各类检测。相比之下,Theranos在2015年的目标才是达到100万血液检测的业务量。同时,Quest公司旗下还有4000量用于运输样本的交通工具。工作人员会将收集而来的样本放在机器作业线上,而设备会在传送带移动试管的过程中完成检测分析。接着,机器上的仪器会用质谱分析法技术识别血液中化学物质的特征。克拉克说,在过去的数十年中,血液分析需求的样本从两整管血液下降到1/5管血液,已经有了明显进步。
的确,大型诊断实验室的流程比弗里斯特描述的更加自动化,可它依旧是一个劳动力密集型工作。抽血工作人员会在医院和医生办公室里将血液样本贴上标签并封装,接着有人会将样本运输到中心实验室。在那里,工人手动将样本分类然后放上传送带。福尔摩斯表示,Theranos的运作模式更加自动化,但也不是完全不需要人工。他们的样本比Quest公司的更小,而且采用了电子化标签方式。不过,样本的收集运输和处理仍然需要人工完成。这对于后勤而言是个不小的工作量,而且经常容易出错。
Quest与Theranos的分歧还表现在其他方面。福尔摩斯认为人们想要更加便利的完成血液检测,证据就是5成的人拿到医生要求进行血检医嘱后没有去验血。不过,她也承认这一数据是公司通过消费者调查内部得出的。Quest公司战略和投资部门副总裁德莫特·谢尔顿表示实际数字没这么高。他说:“我们得出的实际数字大概是30%左右。这是个不小的数字,可我们没听说有谁是因为害怕扎针才放弃验血的。”
克拉克提出,扎手指采血的血液检测对于临床诊断测试而言并不可靠,因为这样做时血液并不是从血管中流出来的。同时,血液还有可能被割开的毛细血管或者受到损伤的组织污染。福尔摩斯非常不认同这一观点,她说:“我们的数据显示,指尖采集的血液和静脉穿刺采集的血液具有完全相关性。”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她给出了担任Theranos高级产品经理的丹尼尔·艾德琳医生的文章。文章中显示,多次比较试验得出的数据的确有利于Theranos公司。不过,这些实验是由Theranos和外部实验室共同完成,未经过独立第三方验证。而且,他也没有指名外部实验室具体是哪几家。
福尔摩斯表示,公司血液检测经过数十次审计监察和“外部第三方机构”的比较,其中就包括了那些采用其技术的医院和制药公司。她说根据1988年联邦《临床实验室修正案》的要求,Theranos已经在48个州通过了认证,另外两个州目前正在认证申请阶段。根据该法案要求,类似于Theranos这样的实验室必须在通过认证才能对公众展开检测。同时,美国病理家学会每年还会对其进行三次评估。另外,一份福尔摩斯担任共同作者的论文去年发表在《血液学报告》杂志上,称Theranos的检测相比传统实验室检测“具有更高的价值相关性”。
不过,Theranos拒绝分享成果和展示设备的举动引起了部分医生和医学领域官员的警惕。作为FDA前任副主管,拉克什曼·拉马穆尔蒂很担心。他说:“用扎手指的方式就能完成上百种血液检测,你的技术一定是与众不同的。这难道不应该进行同行评议吗?”
FDA官员艾伯顿·古铁雷斯表示:“一般而言,我们不要求实验室公布自己如何完成检测的具体数据。”FDA对于那些想要获得新药销售审批的企业有着严格的标准,但却不负责监管血液检测,也不接受相关层面的预先批准审查请求。实际上,各个实验室在执行政策时有很大自主权。不过,古铁雷斯表示FDA正在制定新的指导意见,希望规范监管各实验室内部研发的试验检测。
福尔摩斯表示愿意接受政府监督,而Theranos也已向FDA提交了全部实验室研发的检测技术。没有法规强制他们这么做,之前的诊断公司也没有这么做过。她说:“为了实现我们的目标,我们做到最好。FDA的认证是对于产品质量很好的反映。” 不过,现在还不清楚FDA能否回应Theranos的要求。目前为止,FDA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是否会通过审批,也没说明会在什么时间完成什么类型的审批。
艾瑞克·托普是心脏病学家和遗传学学者,也是斯克里普斯科学转化研究所的主任。他说:“在FDA审批完成之前,大型诊断实验室依旧可以说Theranos不真实,或者不构成威胁。我相信Theranos对他们是一个威胁,但如果我能在期刊上看到他们实验的数据,那我会更放心。”
目前,Theranos已经从包括甲骨文公司创始人拉里·埃里森等多名风险投资人处筹集了超过4亿美元的资金。福尔摩斯坚信随着健康意识增加,人们会越来越多前往药店要求检测怀孕、高胆固醇和其他常见疾病。因此,现在750亿美元的检测市场完全可以成长到2000亿美元的规模。如今,大部分类似的血液检测需要医生开具证明。福尔摩斯认为这种局面将会得到改变。“美国有些州的居民就可以直接要求进行血液检测。但是在有的州,人们获取健康基本数据(比如是否怀孕、过敏)的行为却是违法的。实际上,血液检测不应该这么复杂。”
不过,福尔摩斯有时候还是不能清晰地解释明白Theranos究竟是如何促进了预防医学的进步。在TEDMED大会上,她指出造成医疗保健支出主要原因之一的糖尿病可以通过改善生活方式被治愈。“今天,美国仍有800万人患有亚糖尿病。而且,他们中90%的人毫不知情。”她认为这些人之所以不了解自己的病情,要么是因为不看医生,要么是因为逃避血液检测。她表示Theranos能将血液检测变得简单无痛,因此人们会在看医生之前先自己做血检。接着,人们会带着检测结果去找医生,方便医生根据数据做出进一步诊断治疗。
福尔摩斯坚持Theranos会服务于医生,而不是取代他们。“如果血液检测结果不正常,那么大部分人会想要接受某种治疗。人们经常问Theranos能干什么,而最简单的回答就是我们能在疾病发生前将其检测出来,从而使治疗更具成效。人们要想健康,Theranos的检测功能只能发挥一般的作用。另一半则要看医生的治疗方案。”
人们在没有医生处方的情况下要求血液检测,这种情况的增加引发了很多问题。皮肤科医生、病理学家布鲁斯·戴兹曼说:“保险公司会愿意报销这些血液检测的费用吗?Theranos会坚持要求将检测结果交付医生吗?病人会想要让自己的医生知道检测结果吗?”他指出,医生在法律上有义务跟进并处理病人不正常的血液检测结果。如果血液检测过程没有医生参与,Theranos是否也会坚持这一原则?不过,他也指出让病人参与到自己的会工作能取得更好的医疗护理效果。
部分专家认为,类似Theranos设想这样的医疗护理变革是不可避免的,而且绝大多数变革都是好的。安迪·埃尔纳是哈佛医学院初级护理中心的医生和主任,他说:“不管医生或者别人怎么感觉,这种变更注定要发生,而且实际情况也需要变革的发生。医疗健康数据的控制权会从医生转移给病人。”不过他也指出,少有证据表明重视血液检测或者普及各类血液检测能影响人们的健康。“仅有少量证据表明,干预特定人群的生活方式能帮助他们缓解糖尿病。知道某人患有亚糖尿病的主要价值在于确定一个我们都知道的共识:人们应该健康饮食,多加锻炼。”
为了实现Theranos公司的目标,福尔摩斯面临诸多挑战,其中之一就是后勤问题。她的弟弟克里斯蒂安三年前加入公司,现在担任产品经理主管。他表示:“你不得不扩展后勤能力。如果失败了,我们就完了。”另一个挑战则是竞争问题。随着微型化逐渐成为行业标准,研究人员正发明发现各种帮助人们直接完成医学检测的方式。很多公司在研发不需要针头就能完成的各类检测手段,比如依靠激光、血氧定量法、生物传感器和MRI等医学成像技术。
福尔摩斯表示她知道新的技术发展会导致Theranos失败。“我们时刻准备自我颠覆,这是我们运作的一个核心原则。硅谷是颠覆性技术最好的代表,它既能改变世界,也能使得企业落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