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诊验孕对垒背后的中西医之争

发布时间:2014-10-27
9月11日,新浪微博官方认证信息为“烧伤超人阿宝”(即北京积水潭医院烧伤科主治医师宁方刚,以下简称阿宝)发布微博,称要与中医脉诊验孕进行挑战。

9月11日,新浪微博官方认证信息为“烧伤超人阿宝”(即北京积水潭医院烧伤科主治医师宁方刚,以下简称阿宝)发布微博,称要与中医脉诊验孕进行挑战。随后,认证信息为北京中医药大学方剂学教师“中医杨桢”(以下称杨桢)应战。

时至今日,这场关于中医脉诊验孕的挑战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但仍然看不到双方“登场竞技”的时间表。

杨桢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双方的对垒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实现。“在现在设计的方案中,涉及到的法律问题比技术问题还要多,可以说法律问题能占到80%。例如,参加验孕的志愿者需要签合同,其中包括志愿者安全的保障、误工费、人身意外风险的评估与保险购买等各个方面”。

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刘远举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认为,此次双方争论的根本落脚点,在于验证中医脉诊验孕的疗效标准是否有效,而这一标准问题也是近些年中医与西医发生争执的最根本原因。

“毋庸讳言,中医的特殊地位来自于传统的光环,但值得注意的是,人们没能在争论中将传统文化与疗效进行有效的区分。从根本上看,中医和中药需要面对的问题是接受疗效的检验。”刘远举对记者说。

西医约战中医脉诊验孕

近日在网上炒的沸沸扬扬的“西医约战中医诊脉验孕”一事,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仍然未见双方“登台决战”的迹象。

阿宝在微博中称,愿出奖金5万元,以随机盲法测中医脉诊准确率是否能超80%。如果中医能超过这一数字获胜,将提供奖金5万元并终身不称中医为伪科学。

杨桢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之所以接受挑战,是因为“我在这方面有些经验,值得去赌一赌。按照阿宝的说法,他这个‘大V’(阿宝微博粉丝有34万)输了以后就不会再黑中医,那我的目的也算达到了。”答应挑战的杨桢表示,需要由第三方设计程序。

阿宝委托新浪认证信息为资深媒体人的“王志安”设计方案,王志安在9月25日公布的方案中称“此次切脉验孕,仅仅作为脉搏与怀孕关系的测试,不应该因此得出其他结论”,测试目的为“验证切脉验孕的准确性”。

但近一个月以来,双方始终未能对方案形成统一意见,中间的协商更是一波三折。

10月9日,杨桢发布微博称“就其个人的部分,基本同意该方案,仅作了局部修改”。而阿宝在10月13日发布《关于脉诊验孕问题的声明》中认为杨桢“没有给予任何实质性质的合作,导致我们在付出巨大的精力和财力后,后期工作迟迟无法开展”。10月15日,王志安称杨桢宣布不再坚持上次声明中罗列的各项要求,“接受我们提供的专业人员设计的脉诊验孕方案,排除了活动的最大障碍”,将继续完善方案。

其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发生:10月12日,四川成都老中医吕即来通过微博报名参加,称“本人接受约战,并出20万元挑战西医”“不但要验孕,还要挑战通过诊脉来判断还有几天来月经”。10月16日,吕即来对5名女士进行了诊脉验孕(其中一名是怀孕者),但他直到第二轮才判断出哪个怀了孕。

而对于此次挑战中医脉诊验孕的阿宝而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中医“开炮”了。

去年9月6日,由温州飞往新疆的航班上,突然响起了求援广播,空姐张媛因腹痛休克。当时,飞机上的温州中心医院血液化疗科主任郑翠萍女士通过初步的诊断,判断张媛是急性胃肠炎。她先是给张媛喂了随身携带的治疗肠胃的药片,考虑到药效较慢,她决定先行为其刮痧治疗,大概半个小时后,张媛腹痛情况明显好转。飞机到达目的地后,张媛已经完全能够行动自如。

对此阿宝发微博称:“哪有什么休克?这不就是一急性肠痉挛吗?按报道,药也吃了,休息30分钟,不刮也该好了。”

“现代医学也会出错,但现代医学有标准,有规范,中医有吗?中医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吗?知道自己的边界和底线吗?就算中医真的是国粹,他也必须从云端下来,脚踏实地,剥掉靠谎言和迷信编织的光环,认清自己能做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阿宝说。

中西医之争由来已久

双方在微博上的交锋,已经从“诊脉验孕”扩散到中医与西医的争斗。而因为对中西医看法不同而引起的争论,则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

曾经去日本仙台医科专门学校学习过西医的鲁迅,对于一些中医的愚昧和误认进行过抨击,在《呐喊》自序中“便渐渐地悟得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而徐志摩则是在《我们病了怎么办》中调侃,西医所谓的“科学精神”原来是“拿病人当标本看”。

2007年,时任科技部副部长的尚勇在罗马召开的“中欧中医中药大会开幕式”上致辞说,“中医不但能够通过脉搏诊断妇女是否怀孕,而且能判断男女”。随后,以“打假”闻名的中科院院士何祚庥通过博客发表公开信,质疑科技部副部长尚勇的说法。在何祚庥的质疑中,主要包括是否具备足够的实验事例、实验进程中有无对照组、有无双盲实验、判断精度有多大等等。

在中医与西医争论的同时,中医与西医行业的发展出现了越来越大的差距。在西医迅猛发展的同时,中医的发展面临着诸多瓶颈,以至于为了保护和扶植中医药事业的发展,1982年颁布的《宪法》第二十一条规定,“国家发展医疗卫生事业,发展现代医药和我国传统医药”,给予中医和西医同等的地位。

2013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被列入全国人大常委会立法计划。2014年7月24日,国务院法制办公室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意见稿)。

意见稿第三条规定:“国家实行中西医并重的方针,充分发挥中医药在医药卫生事业中的作用。”意见稿第四条规定,“发展中医药应当遵循其自身规律,建立符合中医药特点的管理制度。坚持继承和创新,保持和发挥中医药特色和优势;坚持统筹规划,促进中医药全面协调发展;坚持中医西医相互学习,鼓励西医学习中医,促进中西医结合。”

但政府的干预未必可以一直取得积极的效果。

1998年颁布并于1999年5月1日实施的执业医师法第四十三条规定:“本法颁布之日前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取得医学专业技术职称和医学专业技术职务的人员,由所在机构报请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认定,取得相应的医师资格。”

北京万国中医医院疑难病中心主任赵建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正在准备考试。赵建成认为,中医当前的发展困境与政府管的“过多过死”有很大关系。

“中医有种说法,板凳要坐十年冷。要想培养一个好的中医太难了。现在的评审机制有问题,真正有经验的民间中医因为没有多少论文与著作而未能评上职称,而一些只会夸夸其谈的中医却可以获得了很高的名誉,但老百姓找他们看病看不好,便认为这就是中医的最高水平,这对于中医的发展极为不利。”赵建成说。

专家称应以疗效为检验标准

尽管杨桢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认为,不应当将此次的诊脉验孕视为中西医之间的争论,但却知道大家关注的焦点最后仍然会落在这方面。“我不是说中医容不下批评,但我希望这种批评是建设性的,例如通过发表文章来探讨如何作出改进,没有必要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获得关注。”杨桢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阿宝认为,他能接受的中医必须符合以下标准:第一,以现代医学验证中医中药,证明有效的,纳入现代医学体系。第二,严禁无统计证据的疗效宣传,严禁诱导患者拒绝正规治疗方案。第三,可在患者接受正规治疗同时提供辅助,但治疗必须无害化,杜绝重金属和其他有毒物质。第四,对现代医学尚无有效手段疾病,可以首选中医治疗,但必须保证无害化。

对于中西医不同见解之间的针锋相对,记者在采访时也能感受到。

在刘远举看来,此次争论的最终落脚点,应当是中医是否需要接受疗效的检验,也就是说是否能够通过诊脉的形式验孕,并不用上升到文化的高度。“某种程度上,此次中医验孕受到如此多的关注,反映了众多的医生与民众已经无法忍受中医的一些粗浅的、基本的问题长期悬而不决,与此同时,却一直陷于传统、文化、民族等大词之下的口水之争。”刘远举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赵建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则认为,单纯通过此次诊脉,并不能体现出孰优孰劣。“我并不主张这样的争论方式,意义不大。中医是整体的一种辩证,讲究望、闻、问、切,除了号脉,还要结合其他方式来作出判断。但我知道,有经验的中医,是可以做到的。”

即便绕开此次的“约战”,谈及近些年中医与西医的争论,专家也是各执己见。

山东省青岛市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杨曾宪认为,既往中西医之争一直没有结果,主要原因是双方没有共同认可的标准。“当西医以西医科学为标准、中医以中医疗效为标准时,谁嗓门高、人气旺,谁就能形成话语霸权,就是赢家。这显然不公平。”

刘远举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认为,近几年中医与西医发生争执的最根本原因在于,人们将传统文化与疗效没有进行有效的区分。“我们在谈到这些问题的时候,谈论的应该是疗效,不应该牵扯到传统文化。中医与西医的优劣,应该用人的标准来衡量,这是传统和人的冲突。

同时,刘远举认为对于中医的疑问需要政府管理部门的明确表态。“关于中医的疑问,不是说从事中医的个人来迎战,而应是国家强制力使影响到无数人性命的中医直面质疑,解决疑问、澄清事实。如果中医确有疗效,这也有利于发展中国的传统中医事业。如果没有疗效,那么,打破神话也有利于中国人的健康。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没有坏处。”刘远举说。

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科协主席韩启德认为,西医和中医的区别不是简单的新旧之别,更不是先进和落后能一言以蔽之的,它们是两种文化、两种哲学的差别。“发展中医,并不是医学的一个流派对另一个流派的反抗和复辟,而是使相异的医学传统在交流中共同推动整个人类医学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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